在伊洛波人的眼中,神子,神明就像是同一个存在的不同表现。天空之上需要神,凡尘俗世也需要神。
他们从来不会仰望星空,从比起神明更加直观的星象上去寻找答案。
而他们的先祖卢波人,以及与他们近乎同源又有着不同文化的罗曼人则不然。传承至今的罗曼人,无论什么问题,都渴望在星象上得到答案。
罗曼尼人最后的末裔,曾经贵为拉提夏太子妃的拉菲拉亦是如此。
作为一名熟练的占卜师,她极少会为自己求签。看清自己的命运大部分时候都不代表着清晰的道路,而常常意味着束缚的诅咒。
但当她来到星门之后,独自身处在云海之中的时候,身边没有了作为护卫的阿德莱德,也不知其他同伴身在何方。思来想去,可能只有通过占卜来找到一个方向,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诸天星象。”
这是拉菲拉的能力,不是直接从波云诡谲的未来中得到占卜的谶语,不是从水晶球和燃烧的香草中看出未来的箴言,她的能力,就是观测天象。
在星门之后这永昼的天穹之下,拉菲拉看到了星夜的灿烂。但这星图却陷入了停滞,并没有像是往常一样随着天象的变动而变化,仿佛外面的世界,时间已经陷入了凝滞。
不打紧,不耽误占卜。
拉菲拉凝视着自己展示出的星象,片刻之间就得到了一个结论。通过入庙擢升法则,她看到了危机触发,又看到了变化的枢纽。那么结论是显而易见的。
“乌云散尽明月现”,这是逢凶化吉的签语。
听起来像是一句还不错的签,但在“吉”到来之前,先要与“凶”遭遇,就像是否极泰来之前漫长的压抑和等待,总会让人看不到希望的存在。
拉菲拉无奈地笑了起来,收起了自己的能力。
好,知道了未来的可能性,那要走哪个方向呢?环顾四周,星门之后的旷野上,只有不断泛起的云海,和永远停驻在天空中心的太阳。
那就按照直觉选吧!
拉菲拉没有犹豫,随便选择了一个方向,大步向前。
翻腾的云海没有变化,高悬的太阳没有变化,连拉菲拉自己也没有什么变化。她感受不到重力,感受不到双脚踩在云海之上坚硬的接触感,感受不到身体行进拥有的重量和随之而来的疲劳。
不管她走了多远,多远,都像是在梦境之中漫步,不会累,也没有尽头。
但她还是没有丝毫犹豫,既然按照直觉选择了方向,那就不能中途退却。
很快,她就感受到了变化,不知是好还是坏的变化。
周围的空气变得安静了下来,身下的脚步也稍微有了些重量。有些窸窸窣窣,仿佛草丛里蛇嘶的声音,想要在拉菲拉的耳畔响起。
能听到这种声音,在占卜中被称为“灵感强大”,而作为一个“灵感”非常强大的人,拉菲拉更擅长屏蔽掉这些声音。
因为这种声音,往往意味着诱导与蛊惑,是邪魅和古神的低语,就像是传说中在海中歌唱的塞壬,其目的是将迷途的水手引向礁石。
拉菲拉继续向前走,再向前走,需要用以屏蔽低语的消耗越来越多,几乎让她感受到了疲惫。
如果是意志不坚定的人,一定会想着“听听吧,听听这声音想要告诉我什么”。这种人总是对自己的意志力有着超乎寻常的自信,却又不肯真正地抵抗住诱惑,只是拿着后悔的余地为自己的软弱寻找退路。
拉菲拉全力屏蔽掉了耳边的一切低语,继续前进。
然后,蛇嘶一般的声音变得微弱,她清晰明了地听到了一阵啜泣。
不是幻觉,不是臆想,是真正的啜泣声音。仿佛一个孩童,遭受了巨大的委屈,独自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的哭诉。
这也会是邪神的蛊惑吗?拉菲拉不敢确定。
但她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方向,必须继续向前,哪怕前方这哭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她也不能后悔。
然后,拉菲拉看到了一个怪物一样的东西。
婴孩刚刚降生的时候并不好看,但稍微长大一些,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可爱的生物。
可如果一个婴孩,依旧保持了降生时候的潮红,那样的身体比例,那样不舒展的五官,然后在成长中只是将这些丑陋的部分等比例放大,再在身体的随机部位出现白色的斑点和深紫色的隆起呢?
就是这样一个,丑陋的东西,横亘在拉菲拉的面前,发出了那样的啜泣声音。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像是人类的婴孩,但又有着太多相似的地方,让人不由得产生恐怖谷效应,从而心生厌恶。
而它又是那样无助、可怜,不住哭泣。它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在云海之上,只露出半个身体,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残酷的世界夺去性命。不由得拉菲拉不产生一丝微妙的恻隐。
要怎么办?要帮助它吗?难道谶语所说的劫难就在此地?
拉菲拉犹疑着,再向前迈动了脚步。
“哒哒哒,滴滴滴,哒哒哒。”
一阵奇怪的有节奏的声音,从拉菲拉的身后响起,伴随着风车和铃铛的响动,停滞了拉菲拉的脚步。
“请不要向前了,窥视未来的夫人。”一个女人的声音,如此靠近,“它不是您要面对的劫难,只是一个微小的问题。”
拉菲拉回过头来,看到一个用巨大的阳伞,将自己的面容完全盖住的女人。
女人穿着了一身黑色的礼服长裙,仿佛刚刚参加了一场葬礼。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倒像是记忆中的回响。而她的脚步又飘忽不定,就像是鬼魂幽灵。
“可以把它让给我吗?”女人说,“您能窥见模糊的未来,但我相信,它的未来与您并无关系。”
拉菲拉不敢放松警惕,但也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和理由。她面对着女人,轻轻提起裙摆,作为淑女躬身,回答说:“悉听尊便,女士。”
躲在阳伞后面的女人轻轻颔首,回应了拉菲拉的礼节。然后,在她身边出现了一辆不算崭新的婴儿车,将哭泣的小怪物装入其中。
“我可以陪您走一段,如果您不介意。”女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