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沉,寨内如今只剩了呜呜的风声与虫鸣此起彼伏。
我的背包与手电都已被人收走,裤袋里揣着的手机自然也跟着不翼而飞。
在这种十天半月来不了一个人的边境寨子,失去了通讯和定位设备,我不觉得自己能活着走出山林。
袭击我的人虽然没有对我施加致命的暴力伤害,但他剥夺了我所有赖以生存的道具。
这相当于另一种更为人道的放逐,或者说这是在手不血刃的逼我自生自灭。
介于职业的限制,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荒野求生的才能。
所以若想活着离开这里,要么找到林枫宇抱住他的大腿,要么就只能找回我的装备向外界求救。
鬼使神差一般,如今我虽然身处现实,但实际上所能做出的选择却是与罗心雨梦境中惊人的相似。
而就在我杵在原地有些茫然之时,耳边一阵古怪的沙沙声却是由远及近向我传来。
因为没有月光的照明,我只能看到半人高的杂草丛忽然开始剧烈晃动,但却无法分辨出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向我奔来。
夜黑风高的晚上,即便看不清楚,但本能还是让我决定三十六计跑为上。
见状我拔腿就跑,身后追赶的声音则是不依不饶,而且那步幅明显比我迅捷。
我并不擅长跑步,但求生的本能在此时被彻底激活,双腿难得听使唤的没有转筋。
但即便我超常发挥,身后的脚步声却越发的阴魂不散。
“别,别跑了!你跑什么啊!”
应激状态的人大多是没有思考能力的,所以身后飘来的声音传入我耳中几乎与乱码无异。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我直觉得头皮发炸,哪里还敢停下?
而身后追赶的人本以为可以一句话喊住我,哪成想我闻言的瞬间却是兔子般撒腿狂奔,甚至比之前跑的还要快上几分。
他愣了一下,继而也发力追了上来。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跟越紧,我不由浑身汗毛倒数,生怕一回头就看到什么惊悚的画面。
然而就在我惊慌失措间,身后那个急促的人声又一次喊道:“景医生,是我!王川啊!”
这一句话指名道姓,但我还是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他喊了些什么。脚下一顿,堪堪止住了步伐。
王院长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我的身边,到底年龄摆在那里,这样一段疾跑还是让他不自觉的捂住了胸口,整个人喘的像风箱一样。
“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看着他满头大汗的脸,忍不住脱口发问,但话一出口我却是注意到王院长的右手捂在了他的左臂上。
米黄色的防风外套半边袖子都沾着血迹,血液顺着他的手腕嘀嗒嘀嗒的落向地面,只看这出血量就知道伤的不轻。
“发生什么了?”我看向他有些紧张的问。
刚才一段疾跑似乎扯动了伤口,王院长此刻疼的脸都白了三分,呲牙咧嘴的说:“不小挨了一刀,伤口有点儿深,但没什么大事。”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掀起袖子,我就看到他右手小臂上赫然多了一条半月形的刀口,从左至右拉出了长长的一道。
皮开肉绽,肌肉被生生撕裂,伤口血肉模糊,最深之处竟足以透过翻开的皮肉看到惨白的臂骨。
我只看了一眼,眉头就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怎么伤这么重?如果这下刀再狠一点儿,或者你再躲慢一点儿,这力道恐怕能把手腕一刀斩断……”
我这话并不是夸张,因为这伤口的状态太过惨烈,一看就知道下刀的人出手有多狠。
而王院长一边按着伤口倒抽着凉气,一边看向我说:“可不是吗?要不是早些年养成的条件反射,这一刀下来恐怕我就残了!”
他说这话时颇有几分唏嘘,我忍不住问:“你看清伤你的人长什么样了吗?”
这个问题本身并不那么令人意外,但王院长闻言表情却是不自觉的一僵,苍白的脸上不知为什么闪过了一种不安和恐惧混杂的纠结表情,半晌才说:“看是看到了,但和没看到也没什么两样……”
“这话什么意思?”我问。
王院长见我执着的盯着他,眉头皱了皱:“这么说出来你可能觉得我是在说话胡,但实际上我的确看到了那个人的正脸,可他此时分明应该被关在江城监狱,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里。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我看错了什么……”
他似乎斟酌了一下措辞,有些拿不准的说:“这个人袭击我后立刻就跑了,我跟他打照面的功夫不过几秒钟而已。但从外形轮廓上,我还是能分辨出,他的大半脸都严重塌陷变形,只剩了一只独眼。这份外表很有辨识度,我对他印象很深。”
这番描述让我心里不自觉的咯噔一下,脱口问道:“你是说袭击你的人可能是袁肃?但他不是已经被收押了吗?怎么会跟着我们来到井丰寨?”
王院长似乎对这个问题也一头雾水,叹气道:“可不是么!不然我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看花眼了?不过袁肃虽然是重刑犯,但因为他精神有问题,收押后经常做出一些自伤行为,所以时不常就得被拉去治疗。前阵子他好像是把喉咙挠破了,在牢房里咳血,没办法狱警只能把他转院治疗,莫非……”
我打断道:“即便他能借着转院的机会越狱,但江城和井丰寨之间700多公里,他一个通缉犯要怎么在这短短几天内赶过来?”
这个问题很重要,因为在警方的眼中,袁肃是典型的独狼作案,不存在团伙帮凶,被捕后理所应当不会有同伙助他越狱。
所以,如果王院长看到的人就是袁肃,那可能牵出一个很可怕的事实,甚至远比让一个杀人如麻的疯子重归社会更令人胆寒。
我忽然意识到,袁肃可能自始至终都不是在单打独斗。他一系列残忍的谋杀行为背后,也许有着特定的目的,只不过大家都没往那个方向去想。
而如今他再度现身井丰寨,除了杀戮以外,他到底还想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