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从燕纾唇间蔓延到他口中,谢镜泊眼前一片模糊。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又带着些许轻微的笑意,啄了一下燕纾冰凉的唇角。
“你别害怕,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去陪你,一会儿就去陪你,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直起身,手掌摸到腰间的微尘里,手指刚一攥紧,下一瞬,忽然感到一阵疾风从窗外刮过。
裹挟着淡白梨花瓣的暖风将木门砰然撞开,紧接着一股淳厚的灵力从风中涌来,一点点在阁内汇聚,将床上白衣之人单薄的身躯紧紧抱住。
——恍若一个温暖怜惜的拥抱。
万千梨花瓣裹着月华凝成的人形虚影,垂落的广袖拂过燕纾眉心,仿佛逗弄般,轻轻点了一下。
“师父……”
姜衍意识到什么,颤抖着接住一片灵光流转的花瓣,喃喃开口。
这熟悉温和的磅礴灵力,分明就与他们师父从前教他们练功时,一般无二。
谢镜泊也慢半拍地一点点抬起头。
他看着那虚影掌心轻轻压在燕纾破碎的心口,霎时间满室梨花倒卷,在燕纾周身织成莹白的茧。
“师父怎么……”边叙怔然开口,谢镜泊却已意识到什么,紧绷的心神霎时松了一瞬。
“是那块玉牌。”
——之前燕纾在墓碑前埋下的那玉牌的碎片。
怀里的人垂落的手指忽然轻轻动了一下,谢镜泊倏然回过神,小心将燕纾半身抱起,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一点点红润,霜白的发梢褪回鸦青。
燕纾的呼吸逐渐均匀,无意识偏过头,蹭着谢镜泊染血的衣襟,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谢镜泊垂下眼,小心摘下燕纾发尾处还蜷曲沾着的未化的梨花瓣,一点点攥在掌心。
之前梨花园内,灼痛的伤疤,随风而起的梨花瓣……其实都是师父,护着他两个徒弟的最后一程。
·
三个月后。
竹帘筛落的阳光在石阶上缓慢发酵,檐角铜铃发出清灵的声响。
一袭玄衣的人小心推开愿曦阁的门,氤氲温热的药香扑面而来。
谢镜泊小心将房门合拢,端着药碗走到床边,熟练地抱起床上昏睡的人,将汤药一点点喂着燕纾喝下。
那天之后,燕纾虽然在他们师父的灵力下状态逐渐稳定,但到底心脉、经络受损严重,这三个月一直昏睡未醒。
“他这几年……已太累了,让他睡够了便好了。”樾为之那日望着他,轻声开口。
“你再等等他。”
谢镜泊便一直耐心地等着。
他小心帮燕纾将唇角溢出的汤药慢慢擦去,然后一手一只拎起床脚呼呼大睡的火狐与白猫,毫不留情地一把扔了出去。
“谢镜泊你大爷——”
谢镜泊神情平静地将樾为之的叫骂声关在门外,抵着房门,轻轻吐了一口气。
窗外檐铃轻轻响了一声,谢镜泊一点点直起身,神色如常地转过身,慢慢走到床边将清瘦的人抱到怀里,用灵力慢慢按摩着他四肢、经络。
他温声和燕纾说着最近宗门内发生的事,说着危阑又新学了一套剑术,说姜衍和樾为之天天斗嘴。
“你什么时候回来,师兄……”
怀里人苍白的肌肤被灵力蒸腾出些许淡粉,散在身后的青丝泛着昨日药泉浸润后的微潮,鸦羽似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
谢镜泊闭了闭眼,慢慢俯下身在他微凉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我们都很想你。”
他直起身小心扶着人躺好,没有注意到面前的人眼睫颤了颤,只垂下头小心拢住燕纾冰凉的指尖。
直到下一刻,一个带着笑意的虚弱声音从面前轻轻传来。
“九渊。”
谢镜泊身子一僵。
他不可置信地倏然抬眼,正落入一双盛满笑意的琉璃色眼眸间。
燕纾迟缓地眨了眨眼,手指一点点勾住他的指尖,如小时那般,轻轻摇了摇。
“别怕……师兄,让你久等了。”
梨花影落息蝉鸣,一池剑落裁春水。
故人重逢……从来都不算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