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璋盯着照片,如果他早一点收到这张照片,刚刚坐到泡沫轴上放松的时候就不会叫得杀猪一样惨。他会在幸福冲昏头的情况下,克制地小声惨叫,并夹杂一点傻乐。
下楼梯的时候梁璋扶着栏杆慢慢往下挪那两条不太像自己的腿,酸得龇牙咧嘴,走两步就要掏出来手机看那张照片,依次安慰自己的肱四头肌、腘绳肌、臀大肌等等。
一直到蹒跚回家,梁璋才回复了信息,说看起来好好吃,可惜他在减脂只能吃草,好羡慕。徐培因则只回复了一个擦汗的表情,不搭理他了。
幸而梁璋的习惯是每周五就做完房间扫除,衣服也都洗好烘干,今天不用拖着半残的肢体家务劳动。他煮好减脂餐,吃完打开电脑,把徐培因发给他的那张照片插进了表格。
1月4日他第一次给我发了自己私生活的照片[图片]
重点纪录:照片有一点模糊,餐盘有两份,已经吃了一部分,证明是在和别人吃饭的途中,收到我信息后临时拿微信直接拍照的。他在和我分享日常,而且是在学我的句式。
如果是有意识的:徐培因回复我相同格式的信息,说明他有意建立一种对等互动的节奏。虽然没有直接回应,但代表他看到了我的照片,还愿意花时间进行一个有趣的回应。结论:对我好感度提升。
如果是无意识的:不自觉地模仿属于镜像行为,是潜意识认同、表达亲密感。结论:对我好感度提升。
写完,梁璋收到妈妈的电话,说家里新买个大床垫子,电梯进不去,师傅说扛上楼要加三百块,让梁璋过来扛上去。梁璋说,妈呀,我开车过去半小时,回来半小时,您让我扛个床垫子就滚,不够油钱呢。
“废那些话,养你个大小伙子屁用没用吗?你爸在的时候,给我买个煎饼愿意从大兴跑到石景山!”妈妈又开始惦记她八百年前就没了的老伴,“你看看你,连个床垫子都抬不动,我养你干嘛啊?你真是我儿子?”
梁璋无奈道:“我这儿刚练完腿,走不动道儿。八楼,行行好,心疼下您儿子吧,我转您六百,请俩师傅行吗?”
“成,甭麻烦您了,我找你刘大爷家儿子来搬。”
梁璋说:“那也别麻烦人家了,他哪儿有劲儿啊,就让师傅抬上去吧。”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妈,我之前和你说了在追心上人嘛,明儿要见面,我今晚得拾掇下。下回,下回给您把衣柜搬了,好不?”只说练腿,金女士是万万不能理解的,只有在恋爱上,她才愿意网开一面。
果然,听梁璋这么说,妈妈立刻语气软下来,在那边“噢”了半天:“那,那你忙你的,好好拾掇。”一边跟旁边师傅杀价,“280走不?新年上八楼,都是八,八吉利,咱也别抬杠了……”
又过半小时,金女士给他拍了床垫子落位的照片,又另外给他转了8888。
金色年华:恋爱经费,请人姑娘吃顿好的。
梁璋:妈,男的
梁璋不是很紧张,因为金女士是街道办的,时常在小区处理晚辈出柜导致的家庭矛盾,自己也说谈男谈女都一样,应该不会卡自己儿子脖子。
金翠兰一会儿“正在输入”,一会儿“正在语音”,磨叽七八分钟,终于发出一句话。
金色年华:退回来
金色年华:追男的不用那老些钱
梁璋不肯退,他觉得要追培因哥的话不能省。徐培因那样明显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从小没吃过穷的苦,最穷的时候也就是房贷压身了,咖啡都不肯喝公司免费的。培因哥背井离乡一个人,理应捧在手心里,他不对他好,外头排着队的人随时就挤上来了。
金色年华:外地的啊?
金色年华:你又谈外地的,他乐意留北京吗?
梁璋:他在北京买房了,不走的
金色年华:那结婚还买新的不?
他妈想的比他要远多了,梁璋嘴上说八字没一撇,其实心里也已经在比划那一捺了。母子又掰持半天,一通电话,最后他退了金女士280块。
挂掉电话,梁璋把手机随手丢到旁边,枕着手臂盯着天花板出神。他莫名的轻松甚至开心,没头没脑。他也和身边朋友都说了自己有一点混乱的感情状况,大家都很支持他,不过还是说给亲妈要让他更舒坦。金女士会毫不犹豫替他说出些自己不好奢望的、太长远的规划,朋友前还要自谦许多,到妈妈这里只管坦然自己的野心。
十一点时他又点开朋友圈,同事、朋友们陆陆续续发表了自己的周末生活。点进徐培因的头像,他入职以来从未发过一条朋友圈,微博也没有再更新过,今天吃饭大概率也不会单发一条。
那张专为他拍的照片是如此珍贵,徐培因的拼图,掰下一枚独家碎片,放到梁璋手心里。
梁璋一向沾枕头就着,此时忍不住又爬起来在表格里加句备注:他只把照片发给我。
周日他难得多睡了些时候,起床腿还是很陌生,又酸又胀,按了几轮都缓解不了。去超市购入这周的食物储备,正在对比食品配料表哪个卡路里更低时,手机响了一声,徐培因给他发了一条语音。
“你中午要过来吃饭吗?”徐培因问他,背景音里有些锅碗瓢盆的声响。
梁璋问:“吃什么?”
“饭。”下一条他又补充,“饭煮多了,你不是很能吃吗,不来算了。”
梁璋握着手机,没敢掐大腿,掐了一下胳膊。他昨天是和他妈胡说的,怎么今天就灵验了?还是心诚则灵?
他怕培因哥等回复太久,很快打字:“等我半小时。”丢下购物筐就走,走到超市门口,又停下来选了束花。店员给他牛皮纸包了一小束粉色的郁金香,都是含苞待放的,梁璋拿了花束就不敢跑太快,捧着回家换了衣服。
他上次没送出的红玫瑰让妈妈拿走了几支,他自己不会打理,已经蔫掉了,很垂头丧气。梁璋取出玫瑰,把郁金香给自己留了一支,插在瓶子里,桌面便重整精神。
他抓头发很快,几下抓好个三七侧盖,在镜子前看几秒,抱着花下去着车。
车开到徐培因家没几分钟,梁璋兴奋过后才觉得紧张。他以为这周培因哥的意思是不要自己来了,所以才安排了练腿。从长期看练腿是对x生活有帮助的,但刚练完一两天是妥妥地拖后腿。梁璋想做,一会儿担心自己发挥失常,一会儿又想培因哥一般只准一次,还是有望坚持下来。
他熟门熟路坐电梯上来,门开了,他还晕晕乎乎,让花先进门。
“呃,周周末愉快。”梁璋说。
房间里已经飘满了热汤的香气,梁璋闻出来了,是鸡汤,混着一点中药的味道,暖烘烘包裹住整个空间。徐培因穿一件棉白的家居服,袖口卷起部分,头发软软地垂下来,又让他递花惊得后退两步,才接过花。
“不要一惊一乍的,我心脏不好。”徐培因低头拨弄着郁金挺立的花苞,抱着那一小束花走几步放到了茶几上,从墙挂上取下一把剪刀,很顺手地就把报纸拆开修剪掉了一部分花枝。他已经不意外会收到花了,但才想起有梁璋这个人似的抬起头,指示他,“饭在厨房,你盛一下吧。”
“哦。”梁璋挠挠头,很慢才从徐培因看自己的那一眼中回神,有些犹豫地走进厨房。
他本来担心自己不熟悉厨房构造找不到碗筷,但很快发现徐培因已经预先把碗筷码好了,菜和鱼也盛盘放在保温板上。
灶台上的砂锅已经灭了火,梁璋揭开锅盖,砂锅保温性极佳,咕嘟着气泡带着香气扑到他脸上。他没料到徐培因会准备这么丰盛,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在餐桌上垫好隔热垫,一样样请过去。
饭盛好他偷偷掏出手机拍下了餐桌的全貌,收起手机回头时,正看见徐培因已经处理好了他带来的那束郁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