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听得出,徐培因点着梁璋骂,实际上是骂别的同事不干活。只有老同事无所谓,毕竟Vivian也是这样做的,公司太多实习生一轮换一轮,总有新人没经历过。新员工还不熟悉的时候骂太凶不合适,所以有问题先骂老员工,挨训的总是梁璋。
梁璋脾气一向好,一般不大的问题他都会主动揽身上,可能是做舔狗做惯了,滑跪道歉立军令状下次努力一条龙他太熟练。他敢揽责任是翅膀够硬,不会有人真拿他怎么样,而年轻同事也就吃这一套,所以都爱跟着他。
小刘小心翼翼问他:“梁哥,没事吧?”
边上小张更是一脸纯洁大学生的愧疚:“都怪我,哥,我以后肯定注意的。今天上午是那个Tina姐让我给公司知乎刷好评,耽误了……”
梁璋摆了摆手,示意小孩不要自责:“培因哥这次是看着严厉了点,但他目的肯定是希望我们能做得更好。我带你们做方案,你们出错不就是我没做好监督责任?骂我是没问题的。”而且骂的也不难听,他还以为培因哥要多凶呢。“Tina给你安排工作,我怎么不知道?她是你领导吗你就听她的,先放下,做我们的活,她那边我去说。”
年年实习生和新人都先给市场这边,今年不知道咋回事,给梁璋招了一屋软柿子,谁都过来捏,他这个水果店还要不要开了!
于是梁璋这边唱够红脸,就去人事找Tina。办公区人不在,他去茶水间一抓一个准,Tina正坐在沙发上和同事小弟吃下午茶。
“哎呀是小梁,吃不吃泡芙啊?”Tina看到他一点不心虚,笑眯眯的,“路过会议室,看到徐总冲你们发火了是吧,来,吃点甜的缓和下。”
梁璋想不愧是Tina,一天天光在公司遛弯了,什么都看见。她一提这个刚好也是给梁璋递话头,小梁立刻脸上写委屈:“我这挨骂有你一份功劳,吃不下你的东西。”
Tina听了很惊讶,做了法式白边指甲的手捂在嘴边:“什么话,怎么是我害你挨骂呢?”
“你给我们部门小张什么时候下的活儿?什么刷好评,他光给你做事自己活儿不上心,我们可不让徐总骂了。”
“是吴总在知乎上看到骂咱们公司的了,觉得千合的品牌美誉度是有待提升的,所以说我们让员工尽量自发地写一些问答嘛。”Tina也听出他不乐意了,满脸真挚的歉意,“上次公司控评你不就让我跟小张对接的嘛,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看你挺忙就说不麻烦你了直接找他呗。这孩子真是老实,肯定是本职工作优先啊,我给你赔个不是。”
梁璋也不可能真跟Tina发火,提醒一下就打算回去了,结果让人又拉回来。Tina问他徐培因在他们部门适应得怎么样,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梁璋说挺好的,啥也没发生,就骂了他们一回还让你撞见了。
Tina笑笑:“我是问问八卦啦,徐培因私生活是不是特低调?他好像跟你不错的样子,有没有跟你提过?”
梁璋心里无语,看这姐兴致勃勃明显是想从做自己这里套点料,但有关培因哥的事他并不是很愿意分享,于是敷衍道:“他就是很低调啊,上班认真下班消失,我们也就聊工作。”
“不信。”Tina扬起眉毛,“你给他带早餐,他就只跟你聊工作呀?”
梁璋说:“不然聊啥,培因哥就是很正经呗。”
同事弟弟插嘴:“正经人能拍那种视频……”梁璋沉下脸,Tina轻咳了一声,弟弟看一眼前辈脸色,没继续说下去。
这种话在本部门已经绝了迹,在外面的议论却总是避免不了,梁璋再一次当面听这种话,心里很不舒服,甚至生出一种古怪的恼火。不是恼火多嘴的同事,他不把同事当亲近的人,很难对他们的想法关心,他是在恼火徐培因。
Tina板起脸:“徐总是公司青睐的高管,不了解情况少乱说,闲聊几句罢了,人家做什么咱们没资格评判。你小子,以后嘴上看着点,真是没个把门的。”
梁璋恼培因哥,为什么要这样将自己暴露在一个随时任人评头论足的位置。为什么会同意拍那个视频呢?是自愿的还是只为讨好爱情?如果是后者,为什么你那么聪明一个人要为爱情变成傻子,难道看不出眼前的男人不值得你的付出吗?于是把自己变成任人宰割的猎物,每个人都可以随便评价、随便猜测、随便定义。
你混了这么多年,从巴黎到北京,在裕景做到总监,可现在一个试用期新人都敢说你。你的下属也随时随地意淫你,你心知肚明还只能抓住这一根稻草,那样聪明的你为什么要让这些事情发生?
难道是梁璋其实还有三分火性,无论目的如何,挨训了就是不爽,所以在这里暗自生徐培因的气?
他极少挂脸,不想吓到Tina和她的新小弟,更不想自己的情绪成为别人讨论的话题,于是说还有事匆匆离开了。坐回办公区也没缓解好,他看小罗一副想跟他说话欲言又止的神情,就知道自己气压低,让人误以为他还在为PPT那事发火。但梁璋最近加班确实很累,也懒得装无事发生,便面无表情地看邮箱周报进程。
他看了半天,屏幕上每一行字都让他难以集中注意力,又难以从这种怪情绪抽离。
直到十分钟后徐培因路过他,敲了敲桌子:“走,聊一下。”
梁璋机械性起立,跟在他后面进办公室,把门关好。徐培因有些无奈地问他:“什么表情,骂你几句真生气了啊?”
“没有啊,我哪有什么表情。”他确信自己进屋的时候脸上有笑。
“要抽烟吗?”
他摇头,又点头:“可能是困了,提提神。”
徐培因看他两秒,叹了口气:“我和你最熟,不骂你骂谁啊,你这都看不明白吗?”
“不是,”梁璋又快速晃晃脑袋想把情绪切换好,“我当然知道你是骂他们呢。”
说着抽烟,谁也没掏出烟盒,空气有些沉默。半晌,徐培因从办公椅起身,坐到了他旁边的那个沙发,两人靠近许多。
“你和Tina见过?”
见鬼了,今天他的行动轨迹被公开到全公司了吗?梁璋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去找茬,她没经过我就给小张下需求,搞得人小孩不知道先干谁的活。”
培因哥眉毛微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闻出来的,她香水的味道。”他笑眯眯的,似乎还有点得意,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哄梁璋才露出这种表情。
而梁璋发现自己真的吃这套,一下被拉到了培因哥的情绪领域,由衷夸赞:“哥鼻子真厉害。”
“好啦,我叫你过来就是说让你别有太大压力,我会上那么说也就是想骂一下那帮小孩。时间还是充裕的,做不完就跟我说呗。”徐培因拍拍他的肩膀,十足好领导模样,“我知道你一直做很好。”
梁璋老实点头,没头没尾地说:“Tina也说看出来咱俩最熟。”
“不然呢?”
梁璋想知道要熟到什么程度徐培因才会给他讲自己的过往,自己的心事。他本来期待事后两人可以来一点心灵交流,作为朋友他会很乐意倾听并安慰培因哥受伤的心,可培因哥不肯透露一点伤口,让他的关心和恼火都无处安放。
“咱们还得更熟。”他说。
“没病吧?”徐培因看他像看小学生,“没病滚出去干活。”
唉,培因哥不懂他,就像他不懂培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