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像是在笑。
“十九岁的时候,我遇见了他。说来好巧,第一次见他,就是救命之恩。自然是他救我,也许那都是无心的,但他和传言里一模一样。小濯,我还能怎么办。”
“那时候我想,我一定要嫁给他。他修无情道,也许不会有情爱,那也不会怎样。做不了夫妻,还能做道侣。我想,我一定可以做到。”
“我觉得我很好。当然,在他眼里,好像并没有那些好,可是也没什么不好,他看什么都一样。只是,我还是觉得我很好。”
“这世上仰慕追随他的人那么多,多我一个没什么。我只要他有哪一天想和一个女子结百年之好,第一个想到的人会是我。”
她垂着眼,去拨清澈的池水:“后来,我就嫁给他了。再后来,他就成了你父亲。”
“哈,世上有那么多学剑的人想拜他做师父,有那么多修仙人想有和他一样的剑骨,想效仿他的道心和道途,他是天下第一,天下人都想见识见识他到底有几个鼻子几个眼睛,但从一生下来他就是你父亲,为什么?”她说,“这都是因为你娘亲鬼迷心窍,百折不挠。”
云相濯歪了歪头,有些困惑地打量着她,不知道她究竟想要怎样的回答。
“那,谢谢…?”他迟疑道。
灵叶的手有些想去打孩子了。只是因为暂时腾不出手,这才作罢。
她的手浸入空无一物的水中。水面上,月光浮动。她再抬起手,指间除了滚落的水珠外一无所有。
“可是他就像水里的月亮。”她忽然说。
“月亮在水里,你看得到。但你把手伸过去,就会发现那里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这就是他,小濯,这就是你父亲。”
“他是幻剑山庄少庄主,是天下第一剑,是他父亲的独子,是我的夫君,是长徒,是师兄,是铸剑师的好友,是云相奚,但对他来说,这些其实从来没有过。”
叶灼看见她悲伤的目光。
“他见到你的祖父母会执晚辈礼,他每两三个月会见我一面,我修为有困惑他会答,仅此而已。他身边来来往往总有许多人,可是这些人究竟是谁,他从没有在意过。”
“其实也没有谁期待他真的能做一个庄主、好友、或是丈夫,他也只是点到即止。连这些也不是他想做的,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连这点表相都没有维持,会给他的修行添一点麻烦,他不想要任何麻烦。他全部的时间都是为了他的剑。”
“小濯,这样的一个人,让我觉得可怕。”她说。
“而所有人似乎也是只需要他站在剑道最高的地方,告诉他们世上还有这样的境界。可是如果你想要的是别的东西,就会发现,那些东西你永远都不会得到。”
叶灼看见眼泪从她眼眶里滚落下来。
“我其实很想带你一起回西海。”她悲伤地凝视着自己的孩子,“可是,小濯,你那么像他。”
“你的蕴灵诀学得很好,洞虚心经也领悟得很快,你外公很喜欢你,他好想亲手教你学西海从上古到现在的一切传承,可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剑道上会走得更远。”
“而云相奚做不到世俗里的几乎所有事,可是对你,他却是一个好父亲。”她伸手,微凉的手指抚上云相濯的脸颊,“他的剑,还有你。在这个世上,他真正在意的事情只有这两样。”
“——小濯,你想修什么道?”
“我会学剑。”云相濯说,“西海的心法我也会学。”
她又轻轻笑了。
“好。”她说,“你要记得心法。下次,你来西海看我的时候,就让你外公和外婆把别的也教你。”
云相濯微微抿唇,没有再说什么,他其实有些不知所措,对这样会哭,又会笑的美丽的女子。
但他也会去做那些事情,如果这会让她不哭的话。
“很晚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灵叶说。
“是。”
于是灵叶把他拉起来,竹筏靠岸了,她带云相濯跃到灵池畔的玉阶上。“明天中秋节宴,我带荷花酥给你。”她说。
云相濯应了。
“谢谢。”他说,“娘亲。”
灵叶眨了眨眼睛。
然后,笑意从她眼里漫出来,像蝴蝶一样飞绕在她身边。
她一把抱起了云相濯,将他举起来,笑着转了好几个圈。
云相濯不适应这样的接触,但他可以试着忍耐。
“你竟然会喊娘亲,小濯,你好聪明!”灵叶眉梢眼角都是惊喜的笑意,终于把他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