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好脾气的柯林对奥康心怀感激,此时也不由得对他的婆妈,感到大大的不耐烦。
奥康也觉着自己有点太不合时宜了,但柯林直白的驳斥,反倒激了他内心深处一股倔劲。
他摆出一张臭脸,自认为针锋相对般沉默下来。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风在空中打着转,隐约传来细微的人声。
“啧,真是胖的像头骟猪……”
直到柯林又转过两个拐角,欣喜的声音打破了马车里的沉默。
“我们到了,清道夫之家。”
他转头看向奥康,后者脸色白,不知道是剥夺权限的后遗症,还是单纯被周边的异味熏得受不了了——一股混杂着腐烂尸体、食物残渣和排泄物的恐怖恶臭,独属于下城区的苦难气味,在低矮的巷落中挥之不去,意图上升却还是沉降在无人修缮的下水道中。尤其是刚才尸体腐臭的冲击,几乎熏得奥康要当场吐出来。
“才这样就已经顶不住了?习惯吧,贫民窟就是这么臭哄哄的。”柯林调侃道。
跟奥康神父相处久了,他也开始习惯在日常聊天里连讽带刺了。
一时间想不出用什么俏皮话反击柯林,奥康干脆闭口不言。哪怕之前他来过一回贫民窟,对这种异味也是敬谢不敏。
神父走下马车,仔细观察起周边陌生的环境。
时间已接近正午,大多数下城区的穷人都在工场和码头劳作着,他们来时人影寥寥。最大的一片空地是柯林停放马车的地方,用木头简易做成几个护栏就算马厩。
“还好这地儿够大,我之前还担心放不下来着。行了,我们现在去找一找我的老伙计们。”
“【老】伙计?”奥康终于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柯林。
“对,【老】伙计。”柯林同样咬着【老】字的重音。
“我们认识的时候,国王令使们还在拉特兰开会,吵来吵去闹得不可开交。”
“我们结成团伙,为了自己的性命和心中的正义拼命的时候,孚日城的治安卫所还没建立起来。”
“这就是我们干活儿的地方。比任何一切都更有家的感觉。哪怕现在,我依然时不时地怀念起这里的一切。”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各不相同像在合唱的鼾声,用来除臭的烧无根草味所有这一切。”
柯林平静的语气里,却有藏不尽的唏嘘感慨。
“去了治安卫所后,我不得不单独租了出去,反而来得少了。”
打量了一下柯林,奥康不由说道:“你过去的经历很丰富啊,一来到这,你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如同柯林只熟悉【身为教士的奥康】,而不熟悉【作为朋友的奥康】,奥康也习惯了【在治安卫所的柯林】,而并不了解【作为清道夫的柯林】。
此时柯林身上的气质,都生了些许变化。如履薄冰,时时看他人脸色的副队长形象在他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坚定、果决狠辣的领导者形象。
那才是柯林的本来面目吗?奥康在心里想到,还是他的又一副人格面具,他仍不曾见到最真实的柯林?
他摇摇头,将荒诞的想法除去,他是教会内激进派的先锋,对所谓的本质向来持怀疑态度。
层层表象,合起来即是真实。
“是吗?也许吧。我倒是不介意,只要朋友们还能认出我就行。”
“所以,你的朋友,老伙计们在哪里?该不会,不知道你成了大人物,认不出来你这副崭新的行头了?”
就连奥康自己也一样,一旦有灵感和时机说两句俏皮话,像是现在,本来蔫巴的神父立刻精神奕奕起来。
柯林倒不在意,他已经叫奥康渐渐同化了。他走到角落中,一扇破旧的木门前,叩门喊道:
“喂,喂!有人在吗?查尔斯?弗朗索瓦?小布伦?”
木门没有回应他,回应他的,是身后咚的一声重响,那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回头望去,正对上查尔斯怔怔的双眼。
他的身后,还有弗朗索瓦、布伦,他曾经朝夕相处的手足兄弟们。
完全的寂静只存在了不到一瞬,然后清道夫之家就被欢呼和叫喊炸开了锅。
七八个汉子一拥而上,把柯林围了个严严实实,语无伦次地宣泄着自己的心情。
年纪最小的布伦更是直接扑上来抱着他,像一只树袋熊挂在柯林身上,说什么也不肯撒手,一边稀里哗啦地哭着,一边把鼻涕眼泪全抹在柯林的制服上。
总算还能从小布伦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中,勉强听到他的哭诉。
“头儿,你还活着,你还活着你好久都没出现,我们偷偷去问卫所,卫所的人都说你死了哇啊”
“我不信你死了,我不信我找你找了好久,找遍了整个下城区,但是怎么也找不到”
弗朗索瓦一巴掌拍在小布伦身上,红着眼睛怒道:“哭什么,别哭了!头儿回来了,是大大的喜事,有什么好哭的!”
“就应该要笑,笑到那些帮派的蠢驴混蛋知道我们清道夫的头儿,柯林·希斯回来了!”
“查尔斯,咱们买酒去,今儿个不喝到尿出一条塞纳河,我就不叫戈登·弗朗索瓦!”
开始离柯林最近的查尔斯,是众人里最为镇静的那一个。他点点头,低头擦掉眼角的泪水,二话不说就跟着弗朗索瓦出去买酒去了。
小小的秘密基地化作了欢乐的海洋,一切哀愁到此烟消云散。
就连被扔在地上,无人关心的肥胖尸体,仿佛也为这无边无涯的狂喜所感染,想要努力跨过死亡的屏障,在嘴角扯出一个丑陋的笑容,共同分享这死而复生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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