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盛夏了,目光可及之处明明没有一棵树,四面八方却涌来响亮的蝉鸣,吵得人心烦。
“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今年清明没能来看你,那时候在外地赶不回来,没见到我,你肯定想我了吧。”
赵楚耘嘴角带上一抹笑意,继续说。
“又到夏天了,北京的夏天可真热啊,不过你从前就体寒,春冬关节总是疼,只有夏天最舒服,这样看夏天也挺好的。”
阳光炙烤着大地,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开始有些晒得痛。
“妈,你在那边过得好吗?我最近、我不太好……”他鼻子酸,有想流泪的冲动,“最近生了很多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好,但是,哎……”
从昨晚到现在,他那滴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彻底落了下来。”
“我以为我能过好我自己的生活的,妈,但是我…我没做到,我还是搞砸了,我什么都没顾好。”
“妈,我好想你啊……”
眼泪一旦决堤就再也止不住了,他不停地流泪,哭到说不下去了,弯着腰掩面跪倒在墓前。
他把头抵在石碑跟前,散出的热气烘烤在头顶,好像一只温热的手在温柔抚摸他的额。
那一上午,赵楚耘在陵园枯坐了四个小时,一直到他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要中暑晕倒了,才舍得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给自己买了一张到辽宁的机票。
那个他十五岁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的家,在现在这样的时候,他突然很想回去看看。
十几年未见,他的两个舅舅舅妈估计都到了退休的年龄,还有弟妹们,应该也已经各自工作了。
他的大舅家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二舅家是独子,因此溺爱得有些无法无天,小时候两个表弟年纪相仿,没少合起伙来欺负他。
赵楚耘刚上大学时,二舅家的表弟不知从什么地方打听来了他的情况,竟然辗转找到了他,和他要钱。
赵楚耘那时还在靠着赵家的生活费过日子,被骤然找上门,又惊又惧,既恼怒他的行为,又怕被赵家知道了丢人,几个月的生活费全给了对方也不满足。
不过后来也没多久,他就消失不来了,再后来的这么多年也杳无音讯,赵楚耘猜想他也是长大懂事了,知错就改了。
这次回去要是能见到他,赵楚耘也不打算提再提这件事,就当什么都没生好了。
他飞机落地的时候是下午,到了市区还要再转车,这些年镇上通了高铁,回去倒是比从前坐长途车快多了。
回去的路上,赵楚月给他打来了电话,他拒接了。
他现在冷静下来了,但暂时也没想好要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她,索性就不要面对了,看着对话框里一条一条的新消息,设置了拒收。
不过这趟“探亲”的旅程进行的也并不顺利。
他到达以后,先去了大舅家,现那一整个街区早已大变样,从前的居民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繁华的商业街。
竟然拆迁了啊……
不过这也是想象之中的事,毕竟时间过去了十几年,旧城改造的政策想当然也落实到了这些小城。
赵楚耘完全没有舅舅们的任何联系方式,连大学时表弟联系过自己的号码也早找不到了,他别无办法,只好又去了二舅家。
二舅家的小区倒是还在,只是看起来更加破旧脏乱,楼下只有乘凉的老人,连半个年轻人的影子也没有。
他凭着记忆找上去,敲了半天门,出来的却是个酒气熏天的陌生男人,恶声恶气地告诉他这房子早多少年就卖了。
两个地址都找不到人,赵楚耘唯一的线索也没了,他苦恼地在楼下站着,想,难道就要这样回去了吗?
他看着闲聊的老人们,这小区显然老龄化严重,几个老太太看起来都是八九十的高龄了,估计在这里也生活了几十年,他心里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小时候,对门和楼上楼下的邻居是最常遇见的,几家女主人都是泼辣又热心肠的人,赵楚耘那时总和他们打招呼。
他上楼挨家挨户地敲门,现这栋楼里大部分人家都或卖或租,已不住在这里,他一连敲了七八户,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换人了。
最后一直到二楼,他才终于找到一户当年的邻居,告诉了他大舅一家差不多是一家五年前搬走的,也给了他另一个小区的名字,只不过门户是肯定不知道的。
但这已经是很有效的信息了,不过天色已晚,赵楚耘只好先找了个酒店住下,准备第二天再继续找。
晚上闲来无事,他出门沿着街道随意闲逛,这里的天气没那么热,入夜后还有几分凉爽,很是舒服。
这个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小城,其实变得并不多,一样的街道,熟悉的乡音,路灯从行道树的间隙里投出破碎的光影,一切都仿佛和从前一样。
在北京待久了,见惯了高楼林立和拥堵的马路,似乎就以为人生本该如此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