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你把朕当三?岁的孩子,转一圈又送回去?朕十三?岁征战沙场,一日奔袭三?百里不在话下?,看了整天?歌舞就累了,那也太不中用了。”
苏月直发?愁,原本以为自己能松快松快了,没想到还?是摆脱不了他。
叹了口气,她把双肘撑在膝盖上,捧住了自己的脸。
那个黑影倒是浑不在意,语调轻快地说:“朕跟你回去是为你好,你把梨园整顿得这么出色,不想听朕大力?夸赞你吗?”
苏月说:“我可以自己告诉爹娘,我今日做得有多好,连太后都夸奖我了。”
“无人作证,就是自吹自擂。”
皇帝好心?地提醒她,“这话从朕口中说出来才可信。
朕不辞辛劳特地赶到你家夸你,你不知感激就算了,还?百般推脱,真以为朕不会生气?”
然而虽然身在黑暗中,他还?是清晰地听见了一声“嗤”
,这分明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他一怒之下?道:“朕只是想和你独处一会儿,你如此不屑,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话一出,彼此都沉默了,皇帝心?想还?好,没有灯,她看不见他的窘态。
苏月也有同样?的庆幸,她脸红的样?子,好在没被?他看见。
当然,沉默得越久,难堪越不容易纾解,必须想办法让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于?是皇帝换了种夸赞的途径,“你的身子真软。”
苏月五雷轰顶,连脚趾头都烫起来,“你在胡说什么,哪里软了!”
皇帝却绘声绘色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感触,“朕觉得到处都很软,尤其是腰,朕刚才搂了一把,分外玄妙。”
请问殴打皇帝,会不会被?满门?抄斩?如果不会,她真的打算奋起把他压在身下?痛揍了。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人,占了便宜还?拿来说,他才是觉得自己了不起,而她不敢生他的气吧!
“不许再说了!”
苏月气咻咻道,“烂在肚子里,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我爹娘。”
皇帝被?她喝叱,怔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输人不输阵,凉笑道:“辜娘子,你这是在命令朕吗?”
官大一级压死人,苏月的气焰顿时萎靡了,“也不是命令,只是觉得这种话被?阿爹阿娘听见了不好,容易引发?误会。”
皇帝便安抚她,“这是你我之间的私情,什么都拿出来说,朕又不是傻子。”
苏月感觉额上渗出了汗,中秋都过了,不知为什么天?还?那么热,热得人心?慌意乱,热得人头昏脑胀。
她开始期盼马车赶得再快一些,早点到家,请他略坐一会儿,就可以打发?他回宫了。
说实话,这么大的人物出行,身边一个近侍都没带,她很怕万一出事,好不容易安稳的天?下?又要陷入水深火热,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咱们的马车后面,有人尾随吗?”
她小声问。
皇帝打起窗上的帘子朝后看了一眼,“没人,你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苏月说不是,“臣是问有没有人在暗处护卫陛下?。
您深更半夜外出,臣担不起这个责任,坐在车里也提心?吊胆,怕您涉险,怕您不安全。”
皇帝听完,心?里涌起了巨大的感动?,原来她还?是关?心他的。
她不是那种擅于?温柔小?意的女郎,她的一言一行坦坦荡荡,半点不掺假。
正是因为这样,这种呼之欲出的牵挂才震撼人心?,才显得他是特别的。
黑暗中的皇帝眼睫轻颤,稳住嗓音安抚她,“你的心?意,朕明白?了。
放心?,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处处有朕的暗卫,别说难得出宫一次,就算以后每日跟你回家,也是小?事一桩。”
听得苏月眼前金花乱窜,这下?可好,彻底完了。
唉,她捂住了脸,人生多少还?是有些艰难的。
皇帝见她不说话,追问怎么了,“感动?了吗?”
苏月心?想感动?的点在哪里?感动?他像牛皮糖一样?粘住了她吗?
不过转念再一想,自己还?是应该心?存感激的,毕竟家人千里迢迢迁到上都来,都是因?他的恩典。
连她现在要回的家也是他赏赐的,不能过河拆桥,不要他登门?。
总之一忽儿一个念想,马车在她高低起伏的心?绪里,笃笃穿过了街道。
这一路因?中秋张灯结彩,她的注意力?又被?夜市的繁华吸引了,暂时把那点小?小?的为难忘光了。
一条大街穿南市而过,到了尽头拐个弯就是永丰坊。
家里仍旧保留着在姑苏时候的习惯,每到中秋就用花灯点亮大门?两掖,人还?没走近,便能看见门?楣上巨大的匾额。
因?她早就让人传话,说今晚要回来,大门?到这时都没关?。
远远看见阿爹的身影在门?前转了一圈,大概闹不清她回来的路径,探身往坊道那头张望。
苏月催促赶车的快一些,车刚挺稳就打帘喊了声阿爹。
辜祈年一听忙回身,吩咐仆妇:“去报夫人,说娘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