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长啸宣告我们反击的时刻。”她抬手将额前刘海轻拂至脸侧,“该到我们表演的时候了。”
“收到!嗷呜呜呜呜呜呜呜——”
洛波率先怒吼着响应,却见他挥舞铁锏猛冲在前,引领身后狼群直奔叛军阵线杀去,气势如虹锐不可当,每一步都踏得地面尘土飞扬,紫葡萄亦是淡然一笑,并在稍后轻抖衣摆重新幻化为狼形,将两侧依旧处于懵圈状态的班达尔友军们远远甩到了脑后。
忠于路易王的吗喽们就这么在狼群留下的烟尘中不知所措甚久,直到不知是谁忽的喊了一嗓子:“啊米诺斯,平定叛乱是俺们班达尔自己内部的事儿,怎么到头来全让狼崽子们把风头全占了?班达罗格的子民们绝不会自甘人后,为路易王陛下而战!同胞们,冲啊——”
七八百个声音当即响应,班达尔们终于也放声加入了这场嘈杂的大合唱,紧随其后展开冲刺。
禁卫军的大猩猩们将盾牌斜举在身前,不甘示弱的弓箭手们则在其掩护下一边奔跑一边张弓,将成片的利箭如流星般精准投射向叛军的上空。而就在这一轮箭雨洒在叛军头上的同时,灰狼军那边也已经展开了激烈的短兵相接,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刀光剑影闪烁。无论是若尔盖卫队还是格林的游骑兵,都堪称帕雅丁麾下精锐中的精锐,自是个个身怀绝技武艺不俗,反观对面的叛军,虽然在数量优势下尚能维持一定的战力,却仍旧弥补不了班达尔单兵作战能力羸弱的短板,经过方才一轮打击后已然乱了队形,再加上仓促应战猝不及防,又如何能抵挡住集中一点猛攻一气的灰狼?
从城头俯瞰下去,眼前的战局好似一幅惨烈而又震撼的画卷,战线正犹如一道有生命的冲击波迅速向整片战场扩散席卷,而灰狼军无疑正是其中最醒目的一道波纹。在他们势如雷霆般猛烈的攻势下,所有当面之敌都在四散奔逃,狼啸所到之处,叛军不是像是烈阳下的冰块一样快速瓦解,就是如同蚁穴被捣烂的蚂蚁一般不分东南西北到处乱窜,因自相践踏造成的伤亡早已大大超过了直接战斗造成的减员,军心瞬间涣散了;败兵甚至还反过来冲垮了更多原本尚未受到波及的己方部队,致使混乱与恐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蔓延,溃败之势已成定局。
部署在主干道后半段的皆是金氅麾下最精锐的嫡系部队,他们暂时没有遭受灰狼军的直接冲击,故而依旧保有一定的战力。在指挥官的督促下,手持长矛、战斧和方盾的重装步兵们肩并着肩,沿着宽阔的街道组成了紧密的封锁线,坚如磐石密不透风,对正前方杀奔而来的灰狼们严阵以待。可谁知还没等指挥官的心安下去半刻,四面八方的民房废墟中却又再次传出了喊杀声——左右两翼,一大群头戴尖刺盔的王都守备军神兵天降,犹如两只蟹钳深深刺入了叛军毫无防备的侧腰,而率领他们冲在最前面的则是一道纤细且靓丽的身影,其矫健的身手与果决的杀伐手段显然与笨拙的班达尔们形成了鲜明对比,正是玛莎四姐妹中的大姐头,红。
“呜呼,终于出来了,钻了半天地道,真是憋屈死我了,这不得好好杀个痛快!”击翻一大群阻碍在前的敌军后,红忍不住挥舞着锁链发出了畅快淋漓的呐喊:“攻其不备抄后路,所有人都跟我往死里冲冲冲!谁他妈的敢不卖力,就别怪老娘拿锥子捅他腚眼!”
此言一出,一旁手持长矛的大傻春不由得吐起了舌,“俺嘞个天,你们这些保护区人士玩得还真够花……”
不错,这些发起意料之外攻势的班达尔正是先前不久参与金猊政变的刺头军战士,他们都是吉吉精挑细选出来的王都守备军精英,其中自是不乏布赖特、三巨头这般的优质吗喽,在玛莎四姐妹的率领下,他们经由地下通道绕过了地表激战正酣的前沿阵地,此刻正从叛军的侧腰发起着意想不到的突袭。
由于实在分不出多余人手看管这些俘虏,外加战况紧急,守军迫切需要每一个可供参战的助力,故而莫格里早在不久前便已将这上百名刺头军重新武装动员,同时宣布:只要愿意参与守卫王宫的战斗,就将在战后赦免他们跟随叛乱的罪名,甚至还会根据战功给予额外的封赏!此令一出,刺头军们自是诚惶诚恐、感激至极,当即宣誓永远效忠于路易王陛下,从这一刻起,他们成为了真正当之无愧的王都守备军。每一名战士都坚信着,眼下就是改头换面、洗清罪责的最好时机,只要肯卖力气苦干,路易王陛下就绝不会亏待着自己。
当然,前提得是卖力气苦干,摸鱼划水可就不行了。
“少在这里废话,还不赶紧跟着冲啊!”于是下一秒,手持双刃的比比不知从何处忽的冒了出来,毫不留情的一记飞踢,直接给大傻春踹回了激战中的前线。
街道的对面,由白眼和丽丝比所领导的另一群刺头军也正进行着同样凶猛的进攻,长矛连同弩箭飞射而出,犀利剑刃融汇火光,与这壁厢的姐妹们遥相呼应,转瞬之间便已将叛军好不容易重振起的斗志再度击垮。待到正面灰狼军驱散一众溃兵姗姗来迟之际,原本严密布防的叛军嫡系已然土崩瓦解,随处可见仓促丢弃的武器和装备,横七竖八地散落一地,无声地见证着战争的惨烈与残酷。王都守备军们高呼着路易王的名号,继续沿街道一路猛追败逃的叛军,只有丽丝比依旧停留在原地,她正一面气喘吁吁地操纵机关臂铠对气息尚存的叛军们轮番补刀,一面在紧咬牙关的同时颇为难得飙起了粗口:“他……他奶奶的,累死老娘了……你们这些混蛋怎么这么不经打,一下子全跑了个干净,害得老娘背着这么重的机关,根本……根本追不上嘛……”
班达罗格城外,叛军后方大本营,气氛凝重得近乎窒息。
“急报,急报!”金氅的幕僚踉跄着闯入身为临时指挥所的主帐,“金氅将军,前线最新战报!部署在外城的狒狒纵队也溃散了,临阵投降者数以千计,甚至还有不少归顺的王都守备军再次当场倒戈,转而向我军发起了攻击!狼崽子们更是不管不顾一路横冲直撞,直奔我军大营来了!将军……您人呢?”
放眼望去,空荡荡的大帐内见不到一点生气,别说那些下级军官了,就连本该戍守在旁的卫兵们都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成堆战报迎候幕僚的到来。幕僚本想把自己手头那份战报悄悄丢下后就跑路,可谁知等他方一靠近,原本死气沉沉的莎草纸堆却又像活过来了一般忽的怔了怔,随即以雪崩之势四散塌陷开来,露出了其下隐藏着的真面目——金氅就这么从一片狼藉的桌面上抬起了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与干瘪的肌肤分明暗示着他心底九分的崩溃。
幕僚被吓了一大跳,赶紧低头汇报道:“将军,大事不好了!我军危在旦夕,那些狼崽子们……”只是还没等他考量好究竟该以何种措辞美化战败的事实,便已被金氅粗声粗气地开口打断了:“别叫了!啊米诺斯,本将军不是聋子,早就听到了!”
正说间,金氅还不忘泄气般抬脚踹向桌面,将阻碍在眼前的成堆战报扫荡一空,“啊米诺斯,一帮不中用的东西,明明是十比一的大优势,居然还能打崩成这样,你别说一万多只吗喽了,哪怕是一万多头猪,狼崽子要抓也得抓半天!”言罢,他忽的抱着脑袋往后一仰,“啊,头疼,头疼啊!果然叔父大人先前不看重我们是对的,毕竟有你们这一帮乌合之众扯着后腿,本将军怎么才能干好大事呢?!”
“这跟我有啥关系……”幕僚低声抱怨道,“最终拍板决定如何排兵布阵的不是将军您么,我可没像您那样对着地图一阵指点,这锅咋还能赖在我头上……”
“你又在嘟嘟囔囔着什么?!”金氅又猛踹了一脚桌案,九分的崩溃终于演化成为十足的歇斯底里,“啊米诺斯,愣着干嘛,还不赶紧传令集结卫队,准备迎战狼崽子啊!哼哼,本将军话就摆在这儿——老子今天要是遭了什么不测,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个的也都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遵……遵命!”幕僚连忙磕头领命,随即匆匆出帐而去了。
就这么赶走了最后一个撒气对象,金氅将军显然变得更窝火了,他本想抓起桌旁酒壶猛灌一口,却发现酒不知何时已经喝干了,又一直没人来给自己续杯,于是盛怒之下当即挥手将酒壶扔飞出去,与门帘旁装饰用的琉璃一并撞了个稀碎,“啊米诺斯,怎么可能啊,我怎么可能会输呢!巫师拿龟壳卜问过吉凶,他亲口跟我说的,在班达罗格王宫新举行的登基大典上有本将军的身影,这分明就是起兵的吉兆!现在可好,别说王宫啥的了,老子连自己的脑袋都快保不住了,真就是封建迷信害死人啊!结局本不该如此,老子不服,老子不服!!!”
由于手边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砸了,金氅干脆以爪子抄起一大把战报挥向半空,任由这片莎草纸的雪将自己再次淹没,“怎么了,就连你也没话可说了?啊米诺斯,倘若一开始就照我说的那样,直接给那小狼女心脏挖出来完成献祭仪式,事态又岂会发展到眼下的这般地步,早就不应该轻信你那些狗屁主意!啊米诺斯啊米诺斯,你他妈别给老子装死,你捅出来的幺蛾子,还不赶紧想办法弥补回来!”
洋洋洒洒的纸张阴影之下,帐内烛火于摇曳不定中变得暗淡无光,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突然熄灭。没有脚步,没有预兆,待金氅抬眼察觉之际,“他”不知何时已突兀地出现在了自己的左手边,一袭黑袍笼罩下的身体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兜帽与领口的遮掩之下,只能看到一双透着丝丝寒意的赤红色双眸。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平静间透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又似乎正在嘲弄着眼前的一切。
“呵呵,看起来这反转比我想象中还要来的更快、更猛烈呀,也罢,反正她给我的惊喜和你们所表现出的愚蠢一样,都属于这计划中的一部分。”声音低沉而沙哑,仿若从黑暗的深渊中传来,“放心吧,计划本身并没有任何的偏差,不过既然她的成长远超我的预期,那就只能把后续的剧情提前一点上演咯……”
“你在叽里呱啦说些啥呢,什么计划啊剧情啊的,跟当下的局势又有啥半毛钱的关系,能不能说点本将军听得懂的人话?!”金氅嘴里仍不停咒骂着,紧握成拳的双手指节也早已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我告诉你啊,咱俩现在可都是一条线上串着的蚂蚱,再不把你准备的那些后手掏出来使,往后估计就没机会啦!快说快说,出些靠谱点的办法行不行?”
“办法?呵呵,当然是有的了。就是不知……”在与金氅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有意拖长了音调,眼神中忽然闪过了一丝令人难以觉察的狡黠,“——有些代价,你是否承担得起……”
“哎呀,别再说什么废话了,有用的招赶紧都掏出来使使吧!”急火攻心之下,金氅根本没来得及细想这其中的深意,只是一个劲儿地使劲催促。
在金氅满怀期待的注视下,他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平抬起右手,呈现于掌心的却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紫色水晶,表面棱线似在闪烁的幽光中缓缓流动,透着一股神秘的未知气息。倘若金氅能多读点书,没准能一眼认出它的真实身份——魔狼石英,来自上古魔狼君黑桑意志的精华,其中所浓缩的,正是远超当世之人想象的魔能与威力。
当然,无知并不影响金氅当下的喜悦之情,“哇,这个这个,一看就是好东西呀!原来如此,既然都有这种宝贝了,那干嘛还要小狼女的心脏献祭呀!”金氅脸上随即浮现出贪婪的神色,迫不及待地想要伸手想要取接,嘴里还不忘继续嘟囔着:“啊米诺斯,魔尊大人你倒也是,有这种东西还不早点拿出来用,非得一直藏着掖着跟老子打哑谜,真急死我也!不过……这玩意儿该怎么用啊?”
“当然是……我帮你用咯。”
正说间,自手臂涌现而出更多酷似黑泥的暗影已然将魔狼石英团团包裹,逐渐将其重新塑造为另一副丑陋而又诡异的存在——纯黑且不透明的外表,其上蠕动着无数酷似筋脉的立体纹路,就连大致轮廓看上去也变得更像是心脏了,甚至还在像心脏一样抽搐、搏动,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初始印象。
“这是……啥……”
望着这么一滩不可名状的诡异事物,还没等金氅考量好自己是否能拿得出口服的勇气,却又突然察觉到了来自腹部的异样——俯首望去,黑色的心脏已然连带着对方的右掌深深扎入自己的体腔,疮口处既没有疼痛也没有出血,有形的暗影正悄然溶解于每一条血管、每一个细胞。
金氅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双手下意识地想要将对方推开,可谁知向后倒退的反而是自己,裹挟着暗影的手臂也随之从腹腔抽离,只是其掌心空空如也,那可怕的东西已经留在了体内。金氅当即扑倒在地,伴随着痛苦的嘶吼声,黑色的纹路犹如蠕动的害虫般快速蔓延于体表,那股可怕的力量正在体内肆虐,所到之处皮肉高高隆起,骨骼也跟着一起咔咔作响,仿佛是要将身体彻底撕碎成千片万片。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来自金氅撕心裂肺的质问。
“没什么,简简单单动了一场小手术而已。”
以沉默欣赏眼前金氅极度痛苦且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瞳孔深处中闪过的除了疯狂,竟还有一丝意料之外的欣慰与通畅。
看到了吗小紫,哥哥信守承诺,要当就当这世界上最锋利的手术刀。所以接下来,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冷笑数声后,他随即倒退着再度融入了黑暗,空余下痛不欲生的金氅留在原地满地打滚挣扎,哀嚎声低沉且凄惨。直到这时,先前离去的幕僚方才火急火燎地重新奔回大帐,“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那些狼崽子攻破了营门,马上就要——将军,您怎么了?”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金氅将军——”
砰——
下一秒,以金氅为中心汹涌而出的冲击波,眨眼间便已将周围的一切碾成了粉末——包括那忠心耿耿的幕僚。
尘埃尚未落定,只见得一道黑色的光柱自其中拔地而起,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