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白衣男子怔了一下,随即两道剑眉就拧在一起,满脸的无奈。他苦笑道:“你早就应该知道,老头子一直希望能挑那副担子的人是你,可是你却跑到千里迢迢的西北从了军。你一拍屁股走了,那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韩举沉吟片刻,随后轻轻一叹,苦笑道:“七尺门是师父一生的心血,可惜他遇人不淑,收我当了徒弟。跟着师父练枪的那些年里,我看多了那些江湖的尔虞我诈,实在不想在争名夺利中度过一生。男儿生于天地间,就该心怀冲天志向,从军戍边,轰烈一生。江湖却是一个泥潭,一脚踏进去了,就别想干净的抽身而退。所以我只能辜负师父的期望了。”他又看了一眼对面的男子,又是一声长叹,摇头道:“作为师父独子的你,原本是名正言顺继承七尺门的人,可惜你却生性散漫,一心向往自由无拘无束,七尺门的担子落在你肩上,也算得上强人所难了。”
对面的男子闻言,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声。
韩举苦笑道:“所以这几年,你的日子想必也不好过吧?”
“和从前浪迹江湖相比,与那些繁杂俗务打交道,的确是一件很头疼的事。”黑袍白衣的男子唉声叹气,“所以我才越来越念旧,毕竟这世上能对自己胃口的事物,已经越来越少了。”
他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进喉咙时,满脸的意犹未尽。
“云师弟,对不住了。”韩举忽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黑袍男子却洒脱一笑,道:“身在江湖,本就身不由己。所幸你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虽然是自私了些,但我却为你高兴。”
韩举微微垂头,看着手里的酒杯。
“这几年,不知铁师伯如何了?”黑袍男子忽然随口问了一句。
韩举道:“这些年我虽身在西北,却一直在军中操练兵马,除了任务需要外,甚少出过大风城,对这江湖上的事也不大了解。而江湖和官府一向都是对立,为了避免麻烦,铁师伯也有意减少与我的来往。不过我也有听说,这两年西北江湖一向颇为平静,铁枪门也算在西北站稳了脚跟,铁师伯的日子过得也不错。”
黑袍男子微微点头,嘴里轻轻哦了一声。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从先前黑袍男子所来的那条朝东的街道,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过眨眼工夫,四匹马就兜风踏雪的急驰到了小吃摊前。
四匹马来势汹汹,马儿口鼻呼哧呼哧冒着白气,想来是赶了急路。而马上四人却几乎同时勒住缰绳,四匹马一阵嘶鸣人立而起,生生停了下来。
见此情形,韩举两人就停止了交谈,两人侧过头看了过去。
四匹马上分别坐了带着斗笠的三男一女。小吃摊妇人一见四人停在了她门口,顿时心里一跳。她不光是看到了那三男一女,也同时看到了他们身上的剑。
四个人,四把剑。
妇人很有眼力价,她从四人的衣着和佩剑就能看出,他们都是会武功的江湖中人。妇人心里微微一沉,不知在这个时辰里,这几个江湖中人为何还会乘夜而出。
黑袍白衣的男子和韩举只看了那四人一眼,就转过了头去。韩举似已不再顾虑禁酒令,开始和黑袍男子对饮了起来。
马背上其中一个头戴斗笠的中年汉子勒住缰绳,两只豹环眼朝四周一扫,随后对旁边一个青衣老者低声说道:“郑老前辈,此地就是古北口了。据我收到的消息,那家伙一路往东而来,却只走僻静的小路,所以这里必然是他的必经之地。我们可以趁机在此略做休息以逸待劳,等他来了,再动手不迟。”
青衣老者目光落在韩举两人身上停了片刻,而后沉声问道:“消息准确么?这么晚了,老夫担心那贼子已经比我们快一步离开了。”
中年汉子沉声道:“自然准确。肖某已经在前面布置了眼线,他若是快我们一步,一定会有消息传来。”
“也好。”青衣老者点点头,“便在此守株待兔吧。”老者说完翻身下马,动作轻盈,姿态从容,无形中便露了一手不俗的身法。
其他三人也紧随着下了马,看上去一身功夫都还不弱。那女子身材高挑,腰身纤细胸脯隆起,虽戴着斗笠看不清相貌,想来姿色应该也不差。
除了老者和中年汉子外,另外一个男的却是一个年轻人,手中握着一把四尺长剑。那把剑玉柄银鞘,看上去华贵非凡,价值不菲。
妇人见四人朝自己的小吃摊走来,没想到在这如此深夜,还能有生意上门,顿时又惊又喜。这些江湖中人虽然都是些不好惹的主,但大多数都出手阔绰,妇人连忙迎了出去,喜笑颜开地问道:“几位大侠,要吃点宵夜吗?”她这摊子本就是小本经营,平日也没有准备太多桌椅。此刻见来了大主顾,就赶紧赶紧从摊子的另一头收拾出了一张桌子来。
中年汉子看了妇人一眼,道:“来一壶酒,四碗肉汤。”
四人依着桌子坐了下来。
“喝酒难免会误事,还是来四碗肉汤吧。”
青衣老者道:“依你们所言,那贼子武功不差,否则也不会一剑便杀了老夫的侄儿。咱们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中年汉子闻言,点了点头,道:“郑老前辈言之有理。”
说罢,在桌上放下一块碎银,对妇人道:“四碗肉汤就行。”妇人见了银子,黝黑的俏脸顿时又乐开了花,连忙拿了银子,欢喜的去拿汤。
那四人各自揭下了斗笠,老者相貌清奇,双目炯炯有神,下巴上的胡须已经白。他将手中那口样式古朴的长剑放在桌边后,再次望向隔着摊子的那两个年轻人。
中年人一张国字脸,豹眼虎目,背着一口长柄阔剑。年轻人面目清秀,但眉宇间却有一股阴冷之色。而那女子年约二十四五岁,鹅蛋脸,长峨眉,淡施脂粉,颇有艳丽姿色,她的剑却是一把两尺长的狭细短剑。除了那个女子外,其他三个人太阳穴都微微向外突隆着,看样子内家修为已经颇有火候。
女子忽然双目含泪,呜咽道:“大伯,这一次您一定要替我相公报仇啊。郑鹏不过就是说了那贼子一句目中无人,他便一剑杀了他。如此心狠手辣之徒,若是让他继续留在江湖上,岂不是祸害无穷了?”
青衣老者目露寒光,冷声道:“清儿放心,他胆敢断我郑家香火,今晚定让他血债血偿。此仇不报,我西北郑家堡还有何面目面对江湖同道?”
女子满脸悲怒,目光看向十字街口朝东的街道,浑身杀气腾腾。
中年汉子接话道:“郑兄弟与肖某情同手足,如今他惨死贼人剑下,我九连庄绝不会袖手旁观,誓必为郑兄弟讨回公道。如今有郑老前辈和秦少侠在此,必让那贼子有来无回。”
老者看向那少年,沉声道:“也儿,等会那贼子如果来了,你切记不能冲动,要学会寻机而,一击必中。”
少年手抚长剑,俊秀的脸庞上闪过一抹杀气,道:“是,也儿记下了。”
说话间,妇人已经端来四碗羊杂汤,四人本就无心宵夜,只随便喝了一口就放下了碗。那少年秦也忽然目光一亮,脱口道:“好俊的白马。”
几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看到了那一匹浑身没有一根杂色的白马。
那老者原本心思沉重,但他素来十分喜爱这个徒儿,便道:“那好像是出自大宛的名种宝马,中原甚是少见。”他看着那白马时,同时也看到了那杆亮银长枪,心头忽然一动,似乎想起了某件事,但一时又不确定,不由皱了皱眉。
秦也看着那白马,满眼都是喜爱之色,再也移不开目光。他忽然说道:“不知这马卖不卖?”
这话音虽不大,但仍然被韩举听到,顿时两道如刀锋般的浓眉一挑。但他对面的男子却全不在意,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有人在打他那匹马的主意一样。
那女子正满心悲愤,见那秦也还有心思去看马,顿时大为不悦。但她顾及老者,一时不好作,只能在心里冷哼一声。
那中年人道:“宝剑名马配英雄,秦少侠若喜欢好马,落日马场离此不算远,等今夜报了郑兄弟的大仇,秦少侠不妨往那里走一趟。”
秦也此时的心神全在那匹白马身上,对中年汉子的话充耳不闻。那老者却忽然脸色微变,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韩举,上下打量一阵后,他就回过头,对秦也低声道:“那匹黑马好像是边军的骑军战马。这里有镇边府的人,大家说话小心些。”
“镇边府?”其余几人闻言,都不由脸色一变。秦也皱起眉头,扭过头朝对面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