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谨兰苑。
闻圣驾至,舒美人携一众宫人出殿迎驾。
已是入秋,她仿若未觉秋时凉意?,着一袭掐腰的湘妃色襦裙,鬓间簪坠金珠梨花步摇,笑?意?盈盈蹲下身?,“嫔妾请皇上安。”
李怀修望着眼前女子,不咸不淡地颔首,一手负于身?后,“爱妃不必多礼。”
与舒美人所期待的不同,她没有?等到皇上亲自扶她起身?,唇边的笑?意?随这凉风变得僵硬,转瞬即逝,被她遮掩。皇上既然来了她这儿?,那些锦上添花就不是十分?要紧,也不必在乎。
入殿后,李怀修掀起坐去窄榻,凭几上正摆着一盘残棋,他?扫一眼,唇线淡淡地勾了下,是前朝大家留下的棋谱,他?这后宫着实没少琢磨他?的喜好。
舒美人奉茶时,见皇上正看凭几的棋盘,她以为这位喜欢,又看出自己的心意?,面颊生红,将手中?的茶水放到男人手边。
“嫔妾愚钝,不得其?解。本是想去御前请教皇上,又怕扰了皇上理政,故而只能一人寻求解法,可惜嫔妾于棋艺确实没有?造化,至今日也未能破这盘残棋。”
李怀修抿一口茶水,盯着上面的棋子,摆了摆手,“你能想到这一步,已然是有?几分?天资。”
得这一句夸赞,舒美人喜不自禁,她坐下身?子,踌躇请教。
李怀修捻着扳指,似笑?非笑?,他?早已习惯了六宫编排出的说辞,便?是这盘棋局,他?也看过?不下十次,至今日,便?有?些腻了,没觉出什么新意?。
他?不由想起那女子与他?作天作地时,说舒美人居心不良的坏话,她倒是堂堂正正,不怕自己斥责降罪。以往还知收敛,而今有?了孩子,是愈发无法无天。
李怀修敛下心思。
“朕有?这本棋谱的残本,后面对破棋之法详细做解,你若喜欢,明日朕让人送到谨兰苑。”
舒美人怎会真的想要这破棋之法,她无非是想借此机会,接近皇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位人虽然在谨兰苑,但始终是心不在焉,好似漫不经心地敷衍于她。
舒美人不由紧张,她起身?谢恩,“嫔妾多谢皇上。”顿了顿,又道,“只是这棋谱难寻,嫔妾怕夺皇上所爱。”
“无妨。”李怀修让她起身?,“你服侍太后身?侧,也辛苦了。”
舒美人坐回窄榻,唇边浮笑?,低眉摇头道:“嫔妾左右在谨兰苑也有?闲暇,太后娘娘宽和,嫔妾愿意?服侍在寿康宫,不觉辛苦。”
“更何况,”她抬起眼,“嫔妾与月儿?妹妹也很是相投。”
舒美人忽然提起赵月儿?,也是想试探皇上的意?思。
她不解,太后为何带赵月儿?入宫。原以为太后是想让赵月儿?入后宫,服侍在皇上身?侧,可过?去这么久,太后好似没有?这个意?思,甚至从未让赵月儿?去过?御前。
也是因?此,她才对赵月儿?卸下戒备。赵月儿?性子柔软纯善,又是不同于后宫嫔妃的心性,只怕要进后宫伺候,很难不入这位眼中?。
李怀修捻着扳指,掀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瞬,舒美人心神一跳,倏忽垂下了眸子,不由捏紧手心。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说。
时候不早了,皇上到谨兰苑,不知何时要落灯。
舒美人咬咬下唇,就在她红着脸要开口时,听皇上先道:“前几日朕得你父兄的奏折,虔州剿匪,你父兄立下大功,朕还未做以褒奖。你服侍太后又颇为尽心,朕欲册封你为从三品才贵人,如何?”
舒美人眼神惊愕,很快眉眼泄出一丝喜色,她提裙跪身?谢恩,“嫔妾叩谢皇上圣恩。”
贵人的位分?于她没有?皇嗣的嫔妃而言已是极高,皇上有?心为她晋升,可见她这段日子是没有?白费心思。
李怀修眼底划过?一抹淡色,转瞬即逝,不徐不疾地推了推拇指的玉戒。
宫人进殿剪了烛芯,舒美人正要询问皇上时候不早,可此时安置,殿外忽传进一阵吵嚷声。
紧接着,全福海躬着身?子着急地进殿通禀,“皇上,钟粹宫人传话,三皇子生了湿疹,哭闹不止,请皇上过?去看看!”
“什么?”李怀修立刻沉下了脸色,寒声发问,“三皇子怎会起了湿疹!”
全福海吓得身?子一颤,忙急声回禀,“事出突然,太医已经赶过?去了,眼下奴才也不清楚。”
其?实问起缘由,全福海确有?揣测。罗常在胎大不好生产,三皇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不好养活,前段时期三皇子吐奶,钟粹宫太医几乎是日日待守,张嫔也衣不解带地照顾,幸而虽吃得少些,也一直无事,怕是入秋转凉,三皇子才一时不适,发了病症。
李怀修头疼地捏捏眉心,也清楚三子下生体弱,若非皇后毫无怜惜幼子之心,致使三子下生就有?弱症,他?也不会禁足皇后到现在。
他?没有?心思坐下去,起了身?,“朕去钟粹宫看看三皇子。”
皇上这一走,怕是再难回来,牵涉皇嗣,舒美人不敢强行挽留皇上,她敛下心中?不甘,福了身?子,“嫔妾恭送皇上。”
圣驾往钟粹宫去,舒美人站在宫门前,只恨是今夜出了这事。
须臾,她平复下心绪,没想就这样安寝,看着圣驾离开的方向,对伺候的翠菊道:“三皇子染病,去看看也是好的。”
……
钟粹宫中?,上回大皇子身?上生了疹子,换过?一回乳母,大皇子生来没生什么大病,反倒是养在钟粹宫的三皇子三天两头哭闹,便?是伺候三皇子的乳母就拨了四个,又有?日日轮值的太医守着,安排得如此精细,也难免三皇子时常有?些小?病。
今日三皇子身?上生了湿疹,是因?入秋转凉,三皇子体弱压不住凉气才发病,顾念三皇子年岁尚小?,太医开了清疹子的药膏涂抹,待过?几日就可消退。
张嫔面容有?病态的苍白,她抱着啼哭不停的三皇子坐在床榻边,心尖儿?紧了紧,虽不是她亲生的,可养了这几月也养出了感?情?。
三皇子要比温儿?听话,平日里安安静静。倒底不是亲生儿?子,她照顾温儿?要比照顾三皇子多,但这孩子乖,见她哄着哥哥,便?一个人乖乖地盯着嬷嬷手中?的小?老虎玩儿?。
她轻轻叹了口气。
宫人进殿通禀,圣驾到了钟粹宫,张嫔起身?间,眼前忽的一黑,幸而水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主子!”
水琳惊呼,“主子的手怎么这么烫!”
水琳接过?主子怀中?的三皇子交给乳母,担忧地皱眉,扶主子到床榻上坐好,张嫔这才有?意?识,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是有?些热。